姿　势

说到姿势，就想起好警察。好警察站在交通岗上，两手挥动，笔直，有节奏，而且帅气。在西单六部口交警岗，就是这样的帅气手臂，起起落落，两手像音乐，让我忘了红绿灯。这不好，是司机就不能忘了红绿灯。我不是司机，忘了红绿灯，记住了姿势。好的警察在执行公务的时候，要好到只剩下姿势，让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规矩，不是这个人或那个人。你想想，也许同意我这个说法。好警察在岗上，人们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两只手臂上去了，令行禁止，川流不息，谁也没有注意到“这个警察长得啥模样”？你犯了规，警察走上来，立正，给你行个标准化的礼，你就掏本吧。那行礼的姿势地道正规，你就知道只有认罚，没辄。换个景。警察站在岗上没个姿势，手没抬直，像根大麻花，腿没站直，像棵歪脖柳。结果是红灯绿灯乱闪，汽车喇叭乱叫，你记住这个警察的样子了，心里想：“这一位怎么是这样呢？”两个“这”，头一个“这一个”把他和其他的警察分别开了，第二个“这样”把他的模样和标准姿势分开了。这种警察连木桩子都不如，如果木桩子姿势对头的话。记得头一回从石家庄经高速公路回京，发现路旁站有警察，立即觉得汽车减速了。那不是真警察，是塑像，塑像的姿势标准，司机路过，无不条件反射：减速。

音乐人，不是音乐家，而是星。明星们爱留个大披头，歌唱得怎样难说，头发留长了，就知道是音乐人了。这是另一种姿势，头上的，大概跟现时的音乐表演方式有关系。现在不是唱歌，是演歌。早些年，没有电视只有广播的时候，人们不是在看音乐，而是在听音乐，所以歌唱家们都在唱上下功夫，唱得胖胖的，像自带一个大音箱。现在有了电视了，都是配的音，一半是歌星的嗓子一半是录音师手指，唱得好不如长得好，来个大特写，就是脸和头发。脸不能天天变，就在头发上下功夫，于是男星们的头发，一时间比女星更重要。现在好像变了路数，推板寸的剃光头的多起来。也不怪，后来的歌星要超过长发明星们，倒不一定要比他们唱得好，推一个平头或一个光头，叫看长发看腻了的眼睛在电视机前一亮。

如果长头发的男人们会唱歌，那么，另一个姿势也很行业化，就是男性电视导演们常常有一把大胡子。大概这是美的差别性引出的行业姿势。天天指挥着长着长头发的男人和剃过短发的女人，为了从中区别出导演自己，也为了让大家便于识别一个剧组中主要人物，于是一大把胡子应运而生。这肯定行之有效，有了第一个成功的例子，于是，就像那个关于洗发水秘密的广告一样，这个“秘密”也让全国上下，大导小导，皆是胡导。

姿势是一种符号，像中国画，画完了，要按上一两个印章，表示“已验，可供欣赏”。姿势也是有行业性的，约定俗成。比方说当官，常听人批评“某某没有个领导干部的样子”这种话。领导干部的样子，是个什么样子？这比较麻烦。第一，这领导干部指的是哪一级？我就暂时理解为村级以上吧，村级也是干部，但只领导群众，村级干部不是“领导干部”是“领导群众”。第二，样子，各行各业，服装不一，共同的姿势也难找。找来找去，找到了各级们开会上电视的样子有共同的姿势：认真听，认真讲，认真笑，三种认真的样子，一看就知道是在认真开会。大概我们各级电视台中不少的电视台“新闻节目”就是开会节目，天长日久，有的“领导干部”以为当干部就是开会，当干部的样子，就是开会认真的样子。想起一句俗话：官样文章。大概“官样”二字，就是指在各种会议上，“各级”们做出的“三认真”的样子。